文/阎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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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落的声音惊觉了窗前沉睡的小鸟，不知何时，窗外那棵参天古木似的木棉树竟已悄悄地绽开了一簇簇红艳艳的花朵。沉睡了一冬的冻裂了的南疆黑土地，终于苏醒了！
南国的春天，来得最早的既不是迎春花，也不是梅花，而是南疆的红木棉。
木棉树平均足有三四层楼高，在南方灌木丛中犹显兀自高大，每当残冬未尽寒风依旧裹挟大地的时候，她那貌似丑陋、光秃秃不着一叶的枝丫上，却在众多千姿百态的南国植物中率先绽放出硕大的橙红或粉红色的花朵，在瑟瑟寒风中傲然挺立、威武不屈，因此，木棉花自古被人称为“英雄花”，又因其生长于古代所称“百越”的南方各民族聚居地区，而被称为“南国之花”。
我自幼生活在南宁，这座城市里春夏秋冬让我最难以忘怀的，除了夏天全城红彤彤的凤凰树之外，就是每到冬天将尽的时候，在城里当时唯一一座连接南北城区的大桥旁，那几棵从桥底越过桥面直刺苍穹的高大的红木棉，粗大而又横直交错的树杈上冒出的那一朵朵鲜艳的红色花骨朵如火如荼、层层叠叠、璀璨夺目，像一把把餐风沐雨、鳞次栉比的华盖，迎着凛冽的寒风，撑起了江边的半片天空。从桥面上看过去，鲜艳的色彩扑面而来，宛如春风一下吹去了飘忽在人们心底里最后那一片阴冷的冬雾。那强烈的、令人极为震撼的一幕，成了我记忆中南宁的代表影像。
此后，每年木棉花开的时候，我都同小伙伴们相互邀约专程徒步五六公里去到这几棵高大的木棉树下，欢呼雀跃，捡拾落英，寻觅落华的踪迹。
到如今，南宁的城市扩大了，城里的人渐渐增加了无数倍，木棉树也到处增添了许多。隔江相望的南北城之间又增添了不下10座桥；其中一座桥的对面，许多年前新添了一条大道叫白沙大道，每到冬去春来，道路中间那一树树木棉花把天空编辑成一片片耀眼的红霞，那一道道靓丽的风景，不经意之间成为了老少妇孺赏花的又一好景。每当路过白沙大道，都会陶醉在这木棉花的奇妙景色之中。
而今，民族大道上我办公楼的窗前，恰恰也有一棵木棉树，工作劳顿之时，偶从办公室看出窗外，那棵高大的木棉树上错落有致地盛开着绚烂的木棉花，在微风摇曳中宛如五线谱上跃动着的火红音符，树上啾啾鸣叫着跳跃着的小鸟，像是不停地拨动着这音符，唱起那一曲曲动人的百越歌谣。
这景象仿佛明代诗人王邦?的《咏木棉花》所描写的情景：“奇花烂漫半天中，天上云霞相映红。自是月宫丹桂种，嫦娥移植海门东。”诗人以嫦娥长袖善舞般的浪漫情怀，将木棉花绚丽烂漫的奇彩从笔端倾泻而出，同天上的云霞相互映衬，映红整个天际，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彩画，让人感觉美到炫目、美到窒息。
我不觉想起清代著名南粤诗人屈大均在《木棉花歌》所描绘的“广州城边木棉花，花开十丈如丹霞。烛龙衔日来沧海，天女持灯出降纱”，又想起他在《南海神祠古木棉花歌》中吟唱的“十丈珊瑚是木棉，花开红比朝霞鲜。天南树树皆烽火，不及攀枝花可怜。南海祠前十余树，祝融旌节花中驻。烛龙衔出似金盘，火凤巢来成绛羽”的动人美景。
应该说，木棉树，美在它的伟岸，美在它的朴实；而木棉花之美，美在颜色，美在热烈，美在奔放，像一个豆蔻年华的百越少女，面若桃花，身披彩霞，迎风起舞；又像一个百越少年，笑容灿烂，热情奔放，虎虎有神，充满朝气。如果说木棉树是躯体，木棉花就是木棉树的灵魂，因为有了木棉花，木棉树才美得有精神，美得有气质。
而木棉花之所以广受古代文人墨客诗赋赞誉，深受百越人民的喜爱，不仅仅是她的颜色之美、形象之美、气质之美，还在于她同百越各族人民的生活水乳交融，成了百越人生命中的一景，赋予了百越人民生活的美好诗意。五代词人孙光宪在《菩萨蛮·木棉花映丛祠小》中抒写得十分生动形象：“木棉花映丛祠小，越禽声里春光晓。铜鼓与蛮歌，南人祈赛多。客帆风正急，茜袖偎樯立。极浦几回头，烟波无限愁。”诗人细腻的笔触，使人不禁想起了百越人的远古生活，仿佛看到百越壮族人民在木棉树下的宗祠里奏响铜鼓，唱起山歌，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幸福安康。百越壮族人民生活中的铜鼓、山歌、唱鸟、祭祀与木棉花交相辉映，花影、鸟声相映成趣的独特意境，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浓郁的生活气息，让人不觉心驰神往。
我不由得想起了初中时代木棉花开的时节到乡下参加春耕时的情景。漫山草长莺飞，山上的布谷鸟“布谷、布谷”地鸣唱起来，身着盛装的壮族乡亲们，在田地边盛开的一树树木棉树下，面对大山，往地垄上插下一排排的香烛，献上五色糯米饭和糯米绿豆猪肉粽，捧出自酿的壮家米酒，虔诚地唱起祭祀歌、跳起祭祀舞，上拜天地、下拜谷神，“噼噼啪啪”地燃放起悬挂在木棉树上的一挂挂鞭炮，然后驾驭着牛角上挂着红布的壮硕水牛，牵引着雪亮的爬犁驶入田里，开启一年一度的春耕之旅。这之后，壮族、侗族、瑶族、土族等百越人将迎来传统的盛大节日“三月三”。
在古老的民俗中，每到农历“三月三”，成群结队的阿哥阿妹在红肥绿瘦的木棉树下搭起歌台唱起民族大歌，歌唱劳动的快乐、丰收的喜悦、爱情的甜美以及对生活的美好憧憬。“呀咦哟、呀咦哟——三月木棉红绯绯，壮人生来爱唱歌。清早唱的云雾散，夜晚唱的星星落”“壮人祖先布洛陀，传下千秋万代歌。山歌引得百鸟唱，山歌唱得百花开”“唱着山歌走新路，弹起天琴多快活，凤凰停在门前树，生活美过漓江河”……山歌阵阵，悠扬的歌声缭绕着木棉花，汇聚成一幅幅百越人美好生活的图景。
木棉花之美，已化为百越人的精神之美。百越人，不仅像木棉树一样伟岸，更像木棉花一样灿烂。
END作者
阎桦泽
编辑
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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